◎文/演輝

受新冠疫情影響，此次是第三次報名自覺營，等了兩年多，卻等來一場只有六天的自覺營，相較以往少了四、五天，莫敢妄語，起初確實有點「不合我意」。然而因緣就是如此不可思議，因為這兩年中，自己對佛法有了更深刻的思維，以及更多對於貪瞋癡的感受，加上短時間內的外境轉換，我才能更明顯地體會到，不論是僧是俗，真正要出的是貪嗔癡的「枷」。

►三毒到三學

活動剛開始不久，我留意到作息表下方的標語，第一天是由熟轉生，最後一天是由生轉熟，卻又很剛好地沒注意到更下方的註解。於是當下很納悶，活動開始，從陌生到熟悉，應是由生轉熟；活動結束時，從已漸漸熟悉的作息中離開，那該是由熟轉生。但想來不大可能是筆誤，而是此中有深意，只待我細品。果然，在自覺身心的練習中過了幾天，我突然深刻體會到，第一天的由熟轉生，乃希望我們開始學習覺察深入骨髓的貪瞋癡；最後一天的由生轉熟，則希望我們將戒定慧的練習由生轉熟，一點一滴落實在每個當下。甚幸當時並未問疑，也甚覺因緣的不可思議讓我不曾注意到更下方的註解，我才得以更深刻體會其中意涵。

►生死的迫切

第一天晚上，雲來集(相見歡)的活動中，法師請我們寫下自己現在幾歲，想活到幾歲，以及此生想完成的五個願望，再和大家分享。目前我二十多歲，而未曾想過自己幾歲時想做什麼，因此寫了一個不多也不少的八十歲。從開始寫一直到分享結束，我其實都沒有什麼感觸，只是「我想活到幾歲」這個問題，似乎就是一顆小石子，激起我心中的漣漪，在這幾天中默默地蕩漾著。經過整個營期，一直到自覺營結束後的幾天，心中突然生起一個念頭：或許在重病時，會聽到醫生宣佈自己剩下兩年可活；但其實我們終將面對老病死，六十年與兩年並沒有太大的區別，只差在是否受到提醒；甚至若真要說，無常其實時時刻刻都向我們吶喊著，我們的生命就只在當下一念。再加上生活中不管是家庭、校園、職場、社會，其實仔細觀察都能感受到莫大的貪瞋癡，我們的生命無時不刻都沉落在三毒的火宅中，這些感受，都重重地在我心中敲響了警鐘。雖然我並未透過禪定深刻體驗到無常，無法直接藉著無常觀切實感受到生死的迫切，但我認為，可以時常對自己宣告：「此生不餘一甲子，難道要相應貪瞋癡直到老病死嗎？難道要繼續沉溺在無明的輪迴之中嗎？」當自己習慣這樣的提醒後，再慢慢把時間拉近。想必如此將能漸漸生起迫切的出離心，當然，若是能加上禪修的練習，相信力道會更強。

►慚愧而感恩

果賢法師於課程中提到，世間與出世間的差別在於感恩心。說來慚愧，受人恩惠者，應懂得感恩、惜福、報恩。這我知曉，但一直以來，我清楚自己很少感受到從心底湧出的殷切感恩心，許是業障深重，三寶恩、父母恩、師長恩、眾生恩，對我來說，多多少少還僅是嘴上的空談，而非長明的心燈。感謝帶組法師以及同組的行者菩薩，還有回到地方分會後，用心聆聽我參與自覺營之心得的法師及菩薩們，提供許多自身經驗給我參考，讓我獲益良多。其實在營期中過堂時，看到義工菩薩們在我們用齋的過程中，默默地在一旁照護我們，打點各項事務，每每心中都會升起深深的慚愧，我是何德何能，能夠安心自在地坐在這享用道道佳餚？而在離開前的最後一餐時，總護法師邀請這群默默奉獻的義工菩薩們到台前，讓大家透過掌聲表示感恩，此後，義工菩薩們表達了他們無私奉獻的願心，當下，我不禁眼眶泛淚，同時也終於深刻感受到殷切的感恩心。營期結束之後，經過了幾日的沉澱，我體認到：「要學會感恩，應先懂得慚愧。」一直以來，都過得沒有自覺，不知自己其實都在貪瞋癡的串習中度過，而當自己能對相應世間的無明業障感到慚愧時，就能一點一滴建立起相應出世間的感恩心。

►從因地下手

在自覺營結束後幾天，偶然透過網路在佛學班的授課錄影中，聽到常啟法師分享聖嚴師父關於正確因緣觀的開示，大意為：我們應以感恩並發願迴向的心，以及感恩成就忍辱的心，從因上看待順境和逆境。往常只認為，現今所受之苦乃過去貪嗔癡的果，因此需懺悔往昔所造諸惡業，但最近我漸漸能體會到，其實每每生起貪嗔癡，不需待到未來受苦果，當下的貪嗔癡便是苦。這讓我聯想到果醒法師在自覺營課程中提到的⸺每個當下都是我們自己選擇的現世報。雖然看似與聖嚴師父開示中的語脈不同，但將兩者結合後，我理解到：不論是遭遇順境或逆境，不要把它們視為已決定好的果，一味去追朔、計較它們過去的因；反而應從因上看待當下，覺察當下是否因此生起更多貪嗔癡，否則只會繼續種下更多苦的種子。

►細行與威儀

無常、無我，是學佛時須建立的基本觀念，在生活中遭遇順逆境時，往常自己也時常以這樣的觀念提醒自己。然而，在某次小組討論時，本組的帶組法師向我們提出了一個問題，大意為：我們總說無常觀，請問無常怎麼實際進行操作呢？被法師這麼一問，我反思到，確實每每以無常提醒自己時，都有不夠深刻的感覺，像是純粹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，並沒有更進一步面對當下的貪嗔癡。而在營期中，體驗到了穿袍搭衣後對身業的影響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過堂時的威儀，我發現當我為了威儀而盡力做好各項細行時，特別容易察覺到平常較不容易感受到的、較微細的貪嗔癡；還有出坡時，在覺察身體是否放鬆之外，更進一步也同樣感受到無處不在的貪嗔癡；在營期結束，回到世俗生活後，我更能明顯地感受到「魔鬼藏在細節中」，正是在自己平常習慣的一些細微動作之中。於此我體會到，無常、無我，是大原則、大目標，以及建立信心的基礎，而自己心地功夫尚淺，日常生活中，可以透過覺察身心的鬆緊，找到在細微處生起的貪嗔癡，接著才是在細行與威儀的練習過程中，一點一滴體會諸行無常、諸法無我，而非只是口中說說、心中想想。我認為，這或許就是持戒的過程，實際透過對於身口意三業的自覺，讓三業漸漸相應於慈悲與智慧。

►業障為道友

營期間課程進行時，大部分都是坐在蒲團上，平常自己沒有盤腿坐的習慣，來到第四天時，似乎雙腿已經疲乏，一曲腿馬上就延續之前未散去痛感，只得一直變換姿勢。我向帶組法師請教經驗和方法，法師分享了聖嚴師父曾經開示過的內容，大意為：「當腿痛難以忍受時，不是用方法跟腿痛抗衡，而是帶領著這個痛覺一起用方法。」此後我依此進行嘗試，確實有不錯的效果，對我來說是值得操作的好方法。除此之外，我更進一步想到，其實不只是打坐，每當遭遇業障，或是起煩惱時，都可以進行相同的操作。生起貪嗔癡時，不需想著把它們當作敵人消滅，反而可以轉念，把煩惱業障視為幫助我們增上的同修道友，帶領他們一起生起慚愧懺悔心，並感恩它們讓我們看到自己應該修正的習氣，接著一同發出離心、菩提心，最後把這樣的願心迴向自身煩惱業障乃至一切眾生，我相信如此生起的心力將能更大更廣，而不會漸漸乏力。

►無盡的祝福

「三界四生之內，各免輪迴；九幽十類之中，悉離苦海。」在引導我們唱誦叩鐘偈時，常耀法師分享到，出家眾每天都藉著叩鐘擊鼓，帶著祝福法界一切眾生的心而入眠，早晨則再次懷著祝福的心開始一天的作息。對此我十分感動，過往總是對這個娑婆世界感到無奈與灰心，甚至是如被稀釋的劇毒般，隱隱約約的厭惡。卻不曾想，在相應貪瞋癡的娑婆世界中，自是有許多不圓滿，自己的身心更是如此，而抱怨和厭惡只會讓一切更加相應煩惱。反之，若是學習出家僧人，心心念念祝福這個世界，祈願這個世界能漸漸相應慈悲智慧，那將能使自己乃至這個世界更加平安。就此，我也終於漸漸能體會到聖嚴師父「提升人的品質，建設人間淨土」的大悲願心。

►出「枷」的願心

在正授儀式中，唱到搭衣偈「善哉解脫服，無上功德衣；我今頂戴受，世世不捨離」的後兩句時，內心都充滿歡喜與感動，不禁熱淚盈眶，從演禮到正授，每每如是。當時也曾臆想，是否過去曾有此因緣，而有如此感受，但事後想來，只需以慚愧、感恩的心好好珍惜此次因緣。這幾天中，因穿袍搭衣之後，許多動作都需要更多的留意，我也因此努力練習著照顧自己的威儀，並藉著威儀的練習自覺身心。帶組法師曾稍稍透露，往年活動中，對解脫服越珍重的菩薩，捨行者戒時的感動將更深刻，仔細想來，我認為背後的意涵其實是，若自己藉著解脫服讓身口意越相應戒定慧，將能越好地體驗到少煩惱的自在。捨戒演禮時，唱到〈卸衣偈〉，心中生起一絲不捨，淚水不禁再次盈滿眼中，同時想像著隔天正式捨戒時，是否也將如此？演禮後，是感恩之夜，點亮盞盞捧燈時，願能照遍法界的心燈也悄悄燃起，當下，我發了一個願，不論將來是僧是俗，我願出離貪嗔癡的枷鎖，並以慈悲智慧關懷一切眾生，幫助自己和眾生解脫生死苦海。待到最後一天的捨戒儀式時，雖解脫服已卸，卻是不同於前日的不捨，我想是因為這個出「枷」的願心，就是種下再次搭上解脫服，以出家身利益眾生的因。可以說，雖然已卸下解脫服，但仍是走上解脫的路。

感恩三寶，感恩聖嚴師父，感恩法鼓山僧團，感恩護持營隊之義工菩薩，感恩父母師長，感恩參與自覺營之全體大眾，感恩十方眾生，讓我能有此參與自覺營之因緣，以及對於生命的體會。願將此次以法相會之功德迴向法界一切有情，皆能離苦得樂，成就菩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