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是菩薩！」，三壇菩薩戒正授演禮，戒師在壇上提問，再簡單不過的三個字，我無法回答。對於要承諾無法做到的事，如何說出誓言？夾雜在疑問中的，還有那張在托鉢行化途中遇見的笑臉。

我是菩薩嗎？

    圓滿乞受比丘尼戒的隔日，全體戒子體驗佛陀時代日日托鉢的乞食修行。但已三十多日未曾踏出戒場一步，不過是走在高雄阿蓮鄉鎮略為喧囂的街道，身體已呈現緊繃感，心反射了不耐。知道是自己的老毛病，只能拖著沉重步伐跟著前面的戒兄前進。

    哪知托鉢隊伍彎進了公有市場，兩側逼迫擁擠的肉攤、魚攤，空氣中瀰漫腥羶之味，身心不適到達臨界點。我的眼角餘光掃到剛收攤的魚販，冷冰冰的鐵桌角落有個洞孔正在滴著血水…。接著映入眼簾的是集滿血水的桶子旁，有位身穿防水圍裙的婦人，她的手裡拿著錢幣，望向托鉢隊伍。

    「希望她的錢不要投進我的鉢裡…」，念頭來的飛快，帶著身體偏離筆直的隊伍。

    「一時，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，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。爾時，世尊食時，著衣持鉢，入舍衛大城乞食。」—《金剛經》

    原本踏在菜市場濕黏的地板，眼前換來是一雙赤腳走在塵土飛揚的沙子路上。那雙腳踏踏實實堅毅地走，從未以分別心對待一切眾生；他所持的鉢具如彼心量之廣大，從未排斥過毫分供養。而跟著這雙赤腳的追隨者，卻做出與之精神違背的念頭與行為。

    瞬間，硬幣投進鉢具的聲音，將我喚醒！她手裡的錢終究投入了我的鉢裡。四目相交之際，婦人的笑臉無垢，清淨到令我無地自容，慚愧地噙著淚繼續走著。

    「我有資格走上菩薩道嗎？」，說是戒障也可以，在乞受菩薩戒的前夕，那張令自己慚愧的笑臉、及種種於身邊發生的現象，引發自我懷疑不斷渲染著。幸有善知識一語道破:「走在菩薩道的行者，為了利樂眾生，委屈一些又算什麼?」，更何況，佛典上的菩薩行誼，是將此身心奉塵剎。

誓願與大雨同行

    我想起出發至高雄受大戒前，閱讀一位雲水僧的傳記，文中一段他為了躲雨，而在氣味混雜的印度公廁面臨身心不安。最後，他選擇邁開腳步走入雨中，並發誓「未來的日子裡，我要與大雨同在，不再尋求任何庇護。」。

   間接著，我才憶起「菩薩」一詞，在藏文意謂是「心的勇士」。行者於菩薩道上，無懼認識最深藏心底的黑暗面，亦無畏於眾生百態。因為菩薩行者從未將「我」及「我的情緒」放置在外境上，心底只有自利利他一事。

    「汝是菩薩否？」，三壇菩薩戒正授典禮上，戒和尚的提問，我毫無疑問的回答，「是菩薩！」，答的是對眾生的承諾，也是對這期僧命的期許。

後記：2019年底，受完大戒回到山上，一直很想將這段過程記錄下來。然因瑣事，斷斷續續的將過程文字化。拖至2020年2月底，聞得戒和尚淨公長老示寂，故將封存已久的未完之文圓滿，是對戒和尚的一份供養。

◎ 圖 。文 / 演相